封面新聞記者 閆雯雯 吳德玉
(資料圖)
山東臨清人的早晨,是被“炸馬堂”喚醒的。
“炸馬堂”,其實就是一個變形的油條。中國人天生愛憎分明,對奸臣的痛恨,總是詛咒他們死后下油鍋。京杭大運河的最南端杭州,油條被稱為“油炸檜”,表達人們憎恨秦檜的真情實感;而臨清人,則是將明萬歷年間天津稅監(jiān)太監(jiān)馬堂“炸”了。
據(jù)史料記載,馬堂在臨清不僅搜刮民脂民膏,還縱容無賴數(shù)百人,白晝行劫。于是,臨清人的“炸馬堂”不僅要用滾油去烹制,甚至形狀也做成了圓形,吃的時候要用剪刀剪開,意為“開膛破肚”。
炸馬堂的故事 吳德玉 攝
在臨清的“鈔關”,也就是馬堂曾經(jīng)辦公的地方,用蠟像的形式再現(xiàn)了意大利傳教士利瑪竇與馬堂“過招”的瞬間。利瑪竇曾被馬堂關押,后歷經(jīng)千辛萬苦來到北京,成為中西交往史的一座里程碑。
實際上,大運河上往來的外國人并不只有利瑪竇,還有無數(shù)來自周邊國家,甚至是歐洲大陸的使團。他們的到來,為大運河連接中外,寫下了輝煌的篇章。
蠟像再現(xiàn)利瑪竇過臨清鈔關被馬堂為難 吳德玉 攝
“西學東漸”先行者利瑪竇在中國
一百年前,意大利博洛尼亞大學天文臺博物館的展陳出了錯。出錯的是一幅古代地圖《坤輿萬國全圖》,原本應是6扇圖面,博洛尼亞大學天文臺只有2幅原件。
《坤輿萬國全圖》是中國最早的世界地圖,在中國歷史和科技史上,有著重要的地位,是中國第一次出現(xiàn)了美洲的地圖。
利瑪竇,是“西學東漸”的先行者之一,他將自己在中國的所見所聞寫成《利瑪竇中國札記》。利瑪竇兩次通過大運河進北京,在札記中,他留下過這樣的記述:“從南京到北京沿途經(jīng)過南京省、山東省的許多著名城市。除去城市外,沿河兩岸還有許多城鎮(zhèn)、鄉(xiāng)村和星羅棋布的住宅,可以說全程到處都住滿了人。沿途各處都不缺乏任何供應,如米、麥、魚、肉、水果、蔬菜、酒等等,價格都非常便宜?!?/p>
順著大運河漂進北京之后,利瑪竇雖然沒見到十多年不上朝的萬歷皇帝,卻與一群明朝官員們成為了好朋友。在翰林院任職的徐光啟,就常常到利瑪竇的住所,聽他講西方科學,甚至花了一年的時間跟利瑪竇一起,翻譯了《幾何原本》;工部官員李之藻與利瑪竇共同繪制了《坤輿萬國全圖》,并且摹繪和刻印了數(shù)個版本。
《坤輿萬國全圖》的刻本被輾轉(zhuǎn)送到意大利后,博洛尼亞天文臺偶然得到了兩扇殘卷。由于不懂中文,在幾百年的時間里,被錯誤地與另外一幅畫拼在了一起。那幅畫是利瑪竇的至交徐光啟主持繪制,他的“迷弟”德國人湯若望參與繪圖的《赤道南北兩總星圖》。
湯若望是順著利瑪竇的足跡來到中國的,他在羅馬讀書的時候就曾經(jīng)閱讀過《利瑪竇中國札記》,并且對于中國心馳神往。1623年,也就是利瑪竇去世后的第十三年,湯若望來到了北京,住進了利瑪竇修建的南堂。
湯若望一生經(jīng)歷了明清兩個朝代,當他去世之后,被安葬在了利瑪竇的身旁。
蘇祿王墓(照片由受訪者提供)
蘇祿王第19代后裔為祖先守墓
從北京的利瑪竇墓出發(fā),駕車走京臺高速轉(zhuǎn)大廣高速,只要4個半小時,便能抵達德州市德城區(qū)北營村的蘇祿王墓博物館。
蘇祿王墓,距離大運河河岸不到1000米的距離,是中國境內(nèi)現(xiàn)存唯一一座保存完整并有后裔守墓的外國國王陵墓。蘇祿國位于今天的菲律賓群島南部。
1417年,蘇祿國王率眷屬和侍從順大運河而上來朝見明朝皇帝。在辭歸途中,國王染病甍逝于德州。明成祖“不勝痛悼”,命以“王禮”擇地為蘇祿王營造陵墓。其長子都馬含歸國繼承王位,留蘇祿王王妃葛木寧、次子溫哈刺、三子安都魯及侍從十余人居德州守葬。守墓期滿后,王妃和王子留居德州,至今已經(jīng)繁衍了22代,接近4000人。
安靜為蘇祿王墓的參觀者進行講解
蘇祿王墓博物館宣教部主任安靜便是蘇祿王第19代后裔中的一員。
從小,安靜就聽村里的老人們反復地說過,他們的祖先是從南洋來的,而蘇祿國東王后裔家族委員會的老人們手里,更是有一本譜系清晰的家譜,記錄著這個家族定居于此之后,每一代守墓人的名字。
這一切都讓安靜非常好奇。
蘇祿王墓(照片由受訪者提供)
長大后,她來到了蘇祿王墓博物館工作,成為新一代“守墓人”,如今已有二十多個年頭。至今,她還能記得自己當時決定來“守墓”時,家里人的態(tài)度:“雖然他們沒有表現(xiàn)出特別高興的樣子,但我能看出,他們是非常愿意讓我從事這份工作的?!?/p>
蘇祿王墓(照片由受訪者提供)
進入博物館之后,安靜主要負責宣傳和接待。這些看似很日常的工作,也帶給她無窮的樂趣?!笆刂约杭遥鸭易宓墓适聜鞑コ鋈?,讓大家都來了解這一段歷史,讓我感覺自己的工作很有意義?!?/p>
18年前回菲律賓祭祖 他歷歷在目
相比于安靜,今年55歲的溫海軍要更幸運一些。作為蘇祿王的第18代子孫,他曾經(jīng)代表二王子溫哈刺的后裔,去過菲律賓。
雖然那已經(jīng)是18年前的事了,可溫海軍對這一切仍舊歷歷在目。
溫海軍一行在菲律賓祭祖
溫海軍從小就住在蘇祿王墓旁,后來由于陵園的規(guī)劃,他們遷出了遺址區(qū),于是他便在入口開了一家小賣部。
2004年10月,菲律賓華裔青年聯(lián)合會的洪玉華女士跟北京大學的學生一道來到蘇祿王墓探望。走到陵墓的門口,她突然想問問這些蘇祿王的后裔究竟生活得怎么樣了,于是有人告訴她“到門口小超市去問問”。
“我平時有自己的工作,上白班,我的媳婦守在小賣部里。當時她就跟洪女士說,我丈夫姓溫,是蘇祿王第18代后裔。對方就說,之后可能會有一個活動邀請。 ”溫海軍記得當時妻子跟他說這件事時,語氣有多快樂,但他并沒當回事兒?!敖Y(jié)果沒過多久,就有人來通知,說菲律賓方面邀請了我去參加活動?!?/p>
溫海軍一行前往菲律賓
除了溫海軍之外,同行的還有兩個安家的長輩。他們在菲律賓受到了熱情的接待,讓溫海軍記憶最深刻的還是到了蘇祿島祭祖的時刻:“在此之前,蘇祿王留在中國的后裔一直沒上菲律賓去,我們?nèi)チ?,于是搞了一個特別盛大的慶典,還在我們祖先的墓旁立了一個碑,把我們?nèi)说拿挚躺狭恕!?/p>
不僅如此,溫海軍還通過翻譯得知,接見他們的蘇祿省副省長是歸國的都馬含王子的后裔,比他還小一輩。這層血緣關系讓他更加激動:“這個事兒是我親身經(jīng)歷的,再久也忘不了?!?/p>
祖輩與現(xiàn)代 互相遙望的守護
盡管曾經(jīng)有大人物在這里繁衍生息,但北營村的村民們想的,只是過好自己的生活。作為博物館的工作人員,安靜在接受采訪的時候,也一直忙個不停。一會兒同事們來問社交媒體的問題,一會兒又要忙手邊的日常工作,她的言語中充滿著抱歉:“最近事兒真是有點多?!?/p>
北營村接近300戶人,雖然不是每個人都很熟悉,但安靜也承認,從小在這個環(huán)境中生活,“誰是誰家的人,基本上是知道的。”
溫海軍家里的小賣店一直都開著,現(xiàn)在又修成了二層小樓。外地游客在得知蘇祿王守墓人的故事之后,也會問在哪兒能見到蘇祿王的后裔們,景區(qū)的保安往往就會指向溫海軍家的小賣部。
溫海軍在家的時候,他會給大家講講家族的歷史。如果他去上班,妻子馬蘭香也可以給大家講講。馬蘭香的祖上也是因為蘇祿王而遷到北營村的。蘇祿王在德州去世,王妃和兩名王子留下守墓后,明帝遣調(diào)濟南歷下城的夏、馬、陳三姓人來到該處照顧蘇祿王的家人。她的祖輩,就是那個時候來的,至今也是幾十代了。
史料再現(xiàn)利瑪竇過臨清鈔關 吳德玉 攝
而在遙遠的意大利,還有人記著那個曾經(jīng)在大運河中穿梭于南北的傳教士以及他的中國朋友們。
2023年5月9日,利瑪竇的故鄉(xiāng)馬切拉塔舉行了一場贈送活動。兩尊來自中國的塑像被安置在了馬切拉塔圣若望主教座堂的門口,這對雕像是利瑪竇和徐光啟的塑像,以紀念利瑪竇和徐光啟為中國科技和文化的發(fā)展做出的貢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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